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卓然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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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城,1976年10月 时间:2008-11-17 9:18:32 点击次数:14558 |
小城,1976年10月
2006-11-29作者:周翰藻
1976年,农历丙辰,龙年,闰八月。上一点岁数的人都有一种预感:这是个多事之年。
这一年1月8日,在国内外享有崇高威望,深受人们爱戴的周总理逝世。巨星陨落,天地同悲。开春,人们怀念总理,不满批邓,反对江青之流倒行逆施,京城内外,大江南北,人潮如涌,花山诗海。之后,"四五"镇压,追查"政治谣言",搞得人心惶惶,国无宁日。
7月6日,开国元勋朱总司令逝世;
7月28日,唐山、丰南大地震,25万人死于顷刻之间;
9月9日,毛泽东主席逝世。
一个时代结束了。
人们普遍担忧:今后怎么办?党和国家往何处去?
国庆节,没有大规模的游行集会,只是在天安门城楼召开了"学毛著"积极分子座谈会。报刊上铺天盖地、连篇累牍的"批邓、反击右倾翻案风"、"永远按既定方针办"。官方一直没有公布毛主席遗嘱,只是透漏出一句:"按既定方针办"。一代伟人,文韬武略,他老人家纵横捭阖,把党政军权、江山社稷操动于股掌之上,言出法随,时而说邓小平同志"钢铁公司,人才难得";时而又说"还是白猫黑猫"、"翻案不得人心"。整顿、批邓,都是他既定的,按哪个办?怎么个办法?真叫人一头雾水。心里这样想,但谁也不敢说。
当时,著名画家卓然以戴罪之身流落淮北,住在朔里煤矿招待所,和我比邻而居。因为是极相知的缘由,每天晚上,守着孤灯,谈着共同的话题;有时候,喝一小杯"濉溪大曲",浇一浇胸中的块垒。夜晚十点钟之后,多数人家熄灯就寝了,电力集中,电灯格外明亮,强烈的灯光刺激你的眼睛,也振奋你的精神。窗外是漫漫的秋夜,即使没有风,树木也依然发出一阵阵轻微的"沙沙"声,谈到敏感的话题,两人的心弦不由得拉得很紧,很紧。这种带有神秘色彩的夜话,国庆节后,一直持续了好几天。
一天,卓然画了一幅西画。铅灰的底色,天空彤云密布,朔风撕扯着树枝和荒原上的野草。道上一人踽踽而行。画风受法国18世纪名画家巴蒂斯特•科罗的影响,看上去让人顿生压抑、孤独的感觉。好在这幅画又似有新意:天边有一道闪电,划破了阴云,透出光明。我在画外附了两句鲁迅的诗:心事浩茫连广宇,于无声处听惊雷。
1976年10月6日晚,茫茫神州大地一片沉寂,古老的北京城在无声无息中发生了一件扭转乾坤,改变历史进程的惊天大事:华国锋、叶剑英、汪东兴在极为紧急的关头,联手抓捕了江青、王洪文、张春桥、姚文元。这举措盖世功勋,顺民意,得民心,虽说是严格保密,但消息还是不翼而飞,透过不同的渠道传播出去。大约是10月12日前后,孙旭培来电话:"注意看报,有变化。"旭培是我大学的校友,学的是英语,但对新闻的感觉特别敏锐,退下来之前是社科院新闻所所长。当时他在矿务局宣传处通讯报道科上班。
赶到旭培的办公室,时任矿务局宣传处长的朱玲同志也在座。这位抗日战争时期入党的老同志,平日对我们这些"臭老九"很爱护。她以老大姐的口气再三叮咛我们:"眼下社会上传言很多,你们要用耳朵听,用头脑想,不要用嘴讲。""你们有什么看法,听到什么消息,可以到我这儿说,到别处不要讲。"
当天,在旭培家吃晚饭。旭培爱人汪玲在局机关中学工作,全家三口人在体育场搭了半间东倒西歪的防震棚。旭培善饮酒,三杯大曲之后,口吐真言:"这些年,年年、月月、天天阶级斗争,时时处处反右反修,向左、向左、向左,真叫人窒息!"我认同,还打了一个不大贴切的比方:"他们难道不清楚,连着两次向左转,就是等于向后了吗?"
第二天,接到市文化局创研室张步禹的来信。信中说:"最近,为数不多的外事活动,出面迎送的都是李先念副总理。有些人,没出面,都生病了吗?"这位一贯谨慎的谦和君子,在信的背面用铅笔轻轻地写了一个"烧"字。
传言越来越盛,消息也日渐清晰、真实。亲友们见面就问:"又有什么消息?"
大约是10月1 4日晚上,矿长(那时叫革委会主任)王树武把黄声明、张仲道、我、胡景春叫到他住的210房间。这位干了一辈子煤矿的老同志,性格耿直,口无遮拦:"善有善报、恶有恶报。妈的×,他们作(读入声)够了,时候也到了,一切都该报(应)了!"
一个古老民族火浴后的新生,一场浩劫过后,人们对未来的企盼和憧憬,即将化作强大的动力推动中国社会的变革。那些天,人们处于极度的兴奋之中,欣喜之情难以言表。
10月15日下午,煤师院(当时叫安徽师范大学淮北分校)周岭、刘宪法、郑化强三位,骑着两辆破自行车赶到朔里矿。周岭红光满面,握着我的手说:"那四个人,三个男的,一个女的,都抓了。周公,请你相信,我的消息绝对可靠!"至于消息来源,他没说,我也不问。这在当时,是朋友间的默契。此前的一天,安大校友,时在萧县梅村中学任教、后为中国科技大学博士生导师的龚立、王文辉夫妇告诉我:"抓了四个,上海帮,有江青。"龚立是合肥望族,与龚澎同宗,所言自有根据,我听后,也不便细打听。
当晚,请周岭三位喝酒。从矿职工食堂端了几个菜(那时不像现在,一声"安排",分文不付,坐倒就喝。),到小店里买了几瓶一块二毛五一斤的濉溪大曲。那场酒,喝得真痛快!直到晚上九点多,三个家伙骑上嘎嘎作响的自行车返回。告辞的时候,周岭、宪法十分庄重地说:"还有件要事,务请周公帮忙,吴孟复教授老家砀山的亲友砍梨树当柴烧,急需买煤。拜托,拜托!"我一口答应,"照办,十天后来人拉煤。"
10月18日,中共中央向党内发文,公布了"四人帮"的罪恶,消息逐步公开。当时,外国人早有议论,国人也渐渐地知道个大概了。记得叶放利用国庆节回浙江南部龙泉县探亲,归来时,这一好消息不绝于途。在车厢中,轮船上,小旅馆里,不认识的人谈起来手舞足蹈,兴高采烈。
叶放激动得不能自已,从杭州打来长途:"真叫你说准了,那个娘们给抓起来啦!"
那年春天,黑云压城之际,朋友们私下谈论政局,我曾经说过:"牝鸡司晨,非吉祥事。江青反总理、整老帅,陷害忠良,祸害百姓,恶贯满盈。这个女人成事不足,败事有余,谁上台都不能容他!毛主席在,人家总要给他留个面子;毛主席死后,不出一年,她准当阶下囚。"
没想到她垮得这么快,主席逝世不到一个月,她和她的同伙就被永远地钉上了历史的耻辱柱!
苍天有眼,苍生有幸!
10月23日那天,礼拜天,我和叶放、蒋幼然、张步禹、王金林在钮冬林家猜拳行令、弹冠相庆!钮公前两天变着法弄来十几只螃蟹,大家争着挑母蟹吃,一边吃一边说:"看你还能横行到几时?"
街道上,人们敲锣鼓、放鞭炮,欢呼粉碎"四人帮"的伟大胜利。那几天,相山地区和各矿工人村,白酒脱销,螃蟹更难买到,爆竹烟花抢购一空,真是比过大年还欢乐。
生活在这个小城里的一群知识分子,分明而又强烈地感受到,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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